夜曦(七) 困雪 (第2/2页)
它们的动作比羽箭更迅捷,它们轨迹比疾风更难测,我无暇眨眼便被一击命中,随后我的视野便更清晰好似鹰隼将它们的眼借给了我。我看到那女祭司与她的姐妹耳语,但这次我看清了她的惶恐,而她颈部的伤痕也更鲜明,以至于在转头时我看到她的脖颈如同熟成的果实般将落未落,而厄客德娜,我看清了她裙下的风光,她孩子们的尸骸正支撑着母亲的皮囊。
但当我用心注视这片近乎无尽的雪原,那些色彩便如同退却好似消融般流逝,最终我的眼前也只剩下了一片纯白,我开口想要说些什么,但落雪埋葬了我的声音如同埋葬一切色彩,我想此刻的我也算得上是目盲耳聋了,而在最后的那个瞬间我所能捉住的,或许是梦境边缘,或许是幕布被点燃而露出的破绽的,是不断侵蚀着落雪的灼热蒸汽与其熄灭时滴落的窸窣。
或许是处于冰天雪地中的本能,或许是即将溺毙之人紧握着唯一能够触碰到的生机,我紧抱着那团可触却无形的热力,如同拥抱着自己胸中流溢而出的滚烫血液,而我将它当作自己尚存人世的唯一证据。从感情上说,我希望那会是我的安祖,但我对它实在太过熟悉,即使是它冷却了的羽毛坠落到地上的余热我都能够轻易辨认,或是庆幸或是失望,那不是它。
我的体温开始回暖,我的五感亦然,我的记忆也如同落潮后的珍珠躺在被火花侵蚀而变得脆弱如同流沙的雪地上等待采撷。我想起了一些被我遗忘的事,想起了另一簇使我战栗又令我亲近的火焰,而如今我怀中着将熄未灭的火焰残余的烟气中,我嗅到了相似的气味。我的眼中落下了欣喜的泪珠,又或者那是曾盘桓于此的纯白终究为火焰摧毁留下的最后的痕迹。
劫后余生的经历使我的四肢舒展,但也因此松弛了我的警觉,故而直到那些曾经救命的热风彻底征服了寒冬,如同庆贺胜利般聚集成名为烈火的游行,而遭到屠杀俘虏,最后的雪花们则裹挟着我怀中那团奄奄一息的却尚未燃尽的火光的露水,如同熔化的金属般灼伤了我的皮肤,我直到此时才发觉自己似乎再次陷入了绝境,此次并非冻结,而是我所熟悉的转变。
我曾多次于烈焰中诞生,因此我视那毁灭为归乡,而我怀中那有些缠人的火花,我也将其捧起欲送其回家,但它却在我的手心化作了振荡的火苗,舞动的烟雾,灼热的足音,爆燃的鼓点,而最终,如同最稳固的大地与最巍峨的群山的,是近在眉睫却足以抵御一切转变的痴狂。它在向我,或是向这梦境真正的主人证明,它并非是那最炽热也最冷酷无情的火焰。
这可真是一团喜人的火焰,或是一段恼人的旋律?无论为何,与安祖相处了如此之久的我都能够看出它希望被触碰,而我的触碰很轻易的便使它在我的指缝与掌心变换着形状,它为此感到喜悦,看来它仍随本性而喜爱改变,但它却不希望我,或者说不希望这梦境的主人被那些因被激怒而前赴后继的火焰塑造成它们所期望的样子,而我不打算辜负它的这片心意。
跟随着那小小的火焰雀跃的舞步,我追随着它穿过被迫分离的烈焰,它们起先好似狂怒般张牙舞爪,但最终他们的激情被掌控,它们的怒火被征服,它们向我们俯首致敬,当然,不是向我,它们的力量仍在安静的燃烧,好似眼中燃烧着野心的兵士在接受主将的检阅,但它们不再有机会了,因为余烬为牙的道路已行至尽头,或者说,它们正在我的脚下快速崩解!
这梦境太过真实,以至于我忘记了自己本是立于舞台,而因为无法摧毁我而暴动的火苗,它们一定摧毁了冰雪凝成的廊柱,烧毁了烛光编织的幕布,而怀中空空的我此刻没有任何事物可抓,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脚下的路面变得清透而脆弱,最终如同遭到锤击的镜面般破碎。与此同时,光芒的消散也使我坠入了阴影之中,但有一片影子如同巨大的手接住了我,而满身的伤痕以及镶嵌在伤口中的砂砾使我知晓那是山石与土地的杰作。